死亡是一場生命教育

最近朋友們分享靜心活動後的收穫。

死亡主題不斷地來到我眼前，真心覺得宇宙沒有要放過我。

好吧，該來的總是要面對，所以來好好寫字。

第一次認知到「死亡是一場生命教育」，是因為奶奶。

奶奶用生命，為當時篤信科學的我，展示了西方醫學的極限。

歷程是漫長的，漫長到足以讓我們體驗何謂長照、何謂失智。

漫長到我們曾經情緒崩潰過，也都為自己的失控愧疚後悔過。

太難了。

插管之後的生活品質，究竟是什麼模樣，沒有人說得清。

那個時代的網路，就算 Google 也只有文字，沒有影像。

就算有基礎的生物概念，但也不懂醫療產業可以做什麼。

時光就在每次的短暫探望中渡過，沒人知道結局什麼時候會來。

2011 年的我，曾經寫下了這樣的文字：

「今天奶奶認出我了，我好開心，抓著奶奶的手不知道要說什麼，但也不想放開。

我知道生命總會走到盡頭，但我一向都不曾做好準備，始終害怕那天會到來。

不過既然未來無法預知，那還是好好珍惜並且把握當下吧。」

奶奶的臥床，大部分在家裡，有時候免疫力下降，就會在醫院的 ICU。

很多次都在醫護人員意料之外、讚嘆奶奶驚人的生命力之下回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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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一次，該說是幸運嗎？

奶奶高齡但旺盛的生命力，在醫院待了三個禮拜，

時好時壞無法出院，長輩們得做出選擇，但至少能有回家討論的空間。

後來，身邊的人節奏突然快了起來，我思緒跟不上，記不清順序了。

但總而言之結果是一樣的。有幾個畫面我至今還記得。

一個是在病床邊，奶奶在高燒中微弱但反覆地、不斷地說著這兩個字。「回家。」 

一個是在家中，我看著長輩們討論著醫療的「選擇」，

氣切是一種什麼選擇，對奶奶身體的結果是什麼，之前沒有時間和機會去理解，

插管會對奶奶身體有這樣的結果，但是現在比較有概念了，不想要奶奶再更辛苦了。

一個是在醫院病房走廊，大伯看著某個同意書好久好久簽不下手，最後是爸爸簽的。

一個是在病床邊，其他人都先回家準備迎接奶奶，留下姑姑和我陪在奶奶身邊。

看著奶奶的心率持續下降，姑姑再三拜託護理人員施打強心針，為了讓奶奶能回到家。

一個是救護車到了家門口，醫護人員正讓擔架下車，爸爸心急為了幫擔架開路而跌了一跤。

一個是在家裡客廳，醫護人員正在為奶奶拿掉人工儀器，我剛好站在奶奶頭頂位置。

醫護人員要我按住奶奶的頸動脈，所以我雙手捧著奶奶的臉頰，不明所以。然後我聽到了問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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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還有脈搏嗎？」 我感覺了一下，然後點了點頭。

再次被問起時，感覺微弱了些，我還是點了點頭。

第三次的時候，脈搏已經若有似無，我不知道到底怎麼樣算有或沒有，但我搖了搖頭。

醫護人員宣告了時間。

於是我看著長輩們，圍著自己的媽媽。

因為宗教說哭了媽媽會捨不得，所以長輩們一個個變成想哭又不敢哭的小孩，

嘴上持續念著佛號，但眼淚一直流。

應該就是在那一刻，我才理解原來爸爸也只是奶奶的孩子。

爸爸的爸媽都離開了，而我的爸媽都還在。

現在回看，很多改變是從那一階段開始的。

是從我開始嘗試理解，爸爸也只是個孩子的時候。

我才能開始在爸爸情緒高漲的時候，稍微嘗試做出不一樣的選擇。

現在的我，也很謝謝過去的我，願意嘗試做出新的選擇。

我知道那時候的妳，也有情緒、也有委屈，但妳走過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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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謝奶奶，謝謝妳生養了爸爸，我才有機會來到這個世界玩。

雖然我這個女兒，簡直是他修身養性的魔王關卡，你兒子常常被氣到拿我沒辦法。

但如同你用你可以的方式，愛你的兒子那樣；我也會學習用不同的方式，好好對待你的兒子。

我可以不再只透過仰望的角度看著他，偶爾可以平視，甚至在他需要的時候，俯視拍拍、陪他走過。

謝謝奶奶，從妳身上傳承下來的照顧和愛真的太多太多了。

我尋著自己過去文字的軌跡，就翻湧出太多的記憶和故事了。

過去那些來不及感受、來不及化成語言、來不及說出口的，

現在還是無法化成語言說出口，眼淚還是一直掉。

請允許不善說話的我，嘗試用文字的方式跟你說：

奶奶，對不起，請原諒我，謝謝你，我愛你。

奶奶，妳的人生超級精彩。

奶奶，你的存在好重要。

奶奶，謝謝你來過。

奶奶，

無論妳原本被培養成什麼樣的宗教觀或世界觀，希望妳記得，

現在的妳是自由的，只要妳允許自己，妳想去哪就可以去哪。

雖然總覺得，水瓶座的妳可能也不需要我提醒，

但總而言之，記得忠於自己，然後選擇。

好好愛自己，我也愛你。

謝謝你的愛。